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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你知道我不會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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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  你知道我不會死。

門的表世界為什麽是“宇宙”呢?

從踏進這處領域開始, 三點冷的大腦一陣電流聲竄過後,她試著呼喚過0203,毫無回應,和0203的聯系似乎被什麽波一樣的東西切斷。

零咒力的人看不到咒靈, 同時也看不到領域。

彼時她能看到領域, 意味著她處於極端危險的境地。

這裏就像世界盡頭的荒蕪之地, 時間流速在這裏是紊亂失序的。不僅時間,它就像天然的屏蔽源,隔絕了外界的窺探。也就是說,在門中, 無論做什麽都無法被外界得知,也不會受到外物的阻攔。

上述是江口信告知她的,他向她提出了一場交易:

“門能感知到你想殺了夏油傑,既然這樣,來和我做個交易吧, 你進門, 我來幫你殺了他。”

少年淩亂地仰躺在地,兩頰腫脹,張嘴說話時口中血絲黏膩。

三點冷半蹲在他身前,手指的骨節抵在他的側頸, 再用力一寸,他的脖頸就會被她掐斷。她的紅瞳懨懨地半垂, 空出的另一只手擡起,用拇指擦拭嘴角的血跡。

“江口君,我允許你窺探我了嘛?”她笑著說, “還有我不喜歡跟不誠心的人做交易,你這層皮下是男還是女我都不知道呢。”

“哈哈哈哈這樣麽。”江口信瞇眼笑著, 突然嘆氣,擡手打了個響指,“下次見面,我會告訴你我是誰。”

他邊說,身形像加載錯亂的計算機代碼閃爍,瞳仁中的黑像黑洞般開始擴散。

三點冷瞬間睜大眼,她的手擰斷他頸骨的同時,他順勢攥住她的手腕,失重感瞬間從兩人皮膚的接觸點開始蔓延,至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。

她失重的這幾秒間,江口信變成一道黑洞般的門,強大的吸引力吞噬了她進門。

再睜眼,她的身旁躺著一個熟睡的女嬰,雪一般的胎發,眼角長著淚痣。

是她自己。

屋外雪夜深沈,和室內燒著劈裏啪啦的炭火。

這是母親生她的那一夜。

這麽看,門不僅僅是“感知”的程度了,連她的記憶都讀取了吧。

為什麽門裏投影出的是她的過去呢?

她思來想去只想到一點——因為這段過去讓她無法忘記。

三點冷輕輕摸了瞬女嬰的臉頰,手指從她的臉滑下,到她的脖子。

或許,殺了過去的她就能出去。

她的五指緩緩收緊,女嬰雪白的臉變得通紅,漸漸發紫。她睜開眼,赤紅的眼眸望著三點冷,咯咯笑起來。

三點冷神色平靜地松開手。

掐不死,就換一個辦法。

她拎起女嬰的後脖頸,將她丟進了雪裏。小小的嬰孩落到雪毯上,繈褓散開一半,腦袋似乎磕到尖銳的東西,血花蔓延開雪地,疼痛來得突然,她遲緩了幾秒開始哇哇大哭。

“不準哭。”

話一出口,三點冷一楞。

身體裏像有另一個人在影響她的言行,那個人是誰呢?

她驀然擡手,身上的和服單衣素白,袖口有百合花紋樣。禪院家只有一個人喜歡百合花,是月夫人——她的母親。

她坐在廊下,單手托腮,靜靜望著雪地裏哭嚎的嬰孩。

雪不知不覺停了。

三點冷走過去,女嬰一看到她彎起眼睛,臉被凍得如比雪還要白,身上落滿了雪,她伸出兩只藕節般的小手晃悠,像是要抱抱。

她想往後退,身體再度不受控地走上前,彎腰將嬰孩抱起來,輕輕將她臉上的雪拂開。

停下。她對自己道。

手卻不聽使喚地一下又一下撫摸女嬰的胎發,好似憐愛什麽珍貴的東西。

三點冷緊咬舌尖,鐵銹般的腥氣彌漫口腔,她才恍惚一瞬,停下了撫摸的動作。

記憶中只有一個人會這麽對她。

串聯起自己莫名其妙的行為,三點冷擡起手背捂臉,低聲笑起來。

原來這裏不止投影了她的過去……

照鏡子時,鏡中投影出一個沒有臉的白發女人,燭火為她渡上一層暖黃的光暈。她半垂眼眸,望著那面鏡子,輕輕對它哈氣,水霧覆蓋鏡面,她伸出指尖在鏡面上畫出一個笑著哭泣的臉。

即使看不見五官,她也能做出和母親一樣的神態。

日覆一日,她沒再照過鏡子。以母親的身份,她看著那孩子一點點學會翻身、爬行、說話。

“O ka a ……”

媽媽,這是小冷說的第一個音節。

小小的孩子仰慕地望著她,將自己視為她的全世界。

大多數時候,都是母親的意識在控制她的言行,這感覺就像在扮演母親。

每當她望見那孩子朝她笑,心中升起的摧毀欲幾乎要將她淹沒。

可她越想殺她,她就越接近母親,意識會漸漸被母親侵占。

深沈的夜裏,茫茫大雪掩埋著空氣,連帶堵住生命呼吸的氣口。

小冷雙手捧著一只蝴蝶跑進和室。冰冷的雪落滿它的翅膀,它沒了生氣,觸角還在肌肉性地顫動。

她為死去的蝴蝶落淚,哭著求一聲不吭的女人,讓她救它。

“好呀,小冷如果能在外面跪一夜,我就救它。”她笑瞇瞇道,“做不到的話也會有懲罰哦。”

那孩子什麽都不懂,以為這麽做能讓蝴蝶活過來。

暴雪時分,她只穿和服單衣跪在和室外。每一次她撐不住快倒進雪裏時,細長的藤條就會抽在那孩子身上,一道道血痕遍布她瘦小的全身。

直至破曉,她從頭到腳都覆滿了雪,像雪做的瓷雕般一動不動。熹微的光灑在她眼前,蝴蝶扇動翅膀飛在光塵中,翅膀上的磷粉像流光般。

她緩緩伸手去接磷粉,飛舞的蝴蝶如她的幻想般一觸即碎。

它沒有飛起來,沒有迎來破曉,沒有活到春天。

厚厚的積雪上靜靜地躺著一只蝴蝶,它展開雙翅,保留生前的美麗。

母親告訴她,將蝴蝶做成標本,它的生命因此永恒。

即使代價是再也飛不起來,這也算活下去了吧。她想。

屋檐溜下一塊雪,變成了霏霏的春雨,她伸出掌心去接,雨滴升騰作水汽飛向天端化作了雲絲,被秋風吹得擋住燦爛的日光,雲於呼吸間流逝,像鵝毛垂落,經過晨昏線墜回她的掌心,是新一年的初雪。

她就這麽跪著,歷經一個又一個的四季輪轉。時間沒有遺忘她,她也在向時間期許,來年能看到蝴蝶飛起來嗎?

到她長到六歲時,三點冷會像記憶中的母親那樣,用一條白綾上吊,這時候屬於她的意識才會占據主導權。

她死不了,那孩子也死不了。

這樣的循環她經歷了一千次。

在一千零一次時,夏油傑來了。

他是這個模式化的世界中,唯一不按世界邏輯走的人。

看到他的瞬間,三點冷就認出了他。

這是第一千零一次循環,也是她第一次脫離母親意識的控制。

為了讓夏油傑走完二十八扇門,她選擇繼續扮演母親。在第二十八扇門時,身體再度被母親的意識所控。

在他沒來前,她上吊了一千次,每次的結果都以門的重啟再度開始。

他出了西院,進了第二十九扇門。

而她停在第二十八扇,倚靠門框,仰望不會再天亮的雪夜,將手伸進外套兜裏拿出煙盒,手指停在煙盒上方,一瞬間忘了該怎麽打開煙盒。

她若無其事地擠出一支煙,開火。

空氣中響起“噌”地一聲,幽幽的藍火映照那對紅瞳。

下一瞬,她眼前光影變換。

再度回到那片宇宙一樣荒涼的領域,她生出一股親切的錯覺。

門依舊數不清,找不到進領域的那扇門。

夾雜霜氣的味道飄來,三點冷定定地點燃剛才沒能點燃的那支煙,回眸望向從門裏出來的少年,他身上覆滿了雪。她抽了一口,他沒有要和她對話的樣子,正好,她也是。

“禪院同學,我不會殺你的。”

聽到少年很輕的聲音,三點冷怔了瞬,好笑地望他,“啊,你不是已經殺了嗎?”

話裏的諷意像刀般紮向他。

“抱歉。”夏油傑垂眸道,“不會再有第二次的。”

三點冷心想,你不止殺了我一次啊。

“禪院同學,關於你說讓我做狗的事情……”他抿了抿唇,“我願意。”

“——嗯?”

她睜大眼,指間的煙險些沒穩住。

“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好愛自己的話,我願意。”

他深吸一口氣,說得極為鄭重,像在許下不可違背的誓言。

“夏油君又開始把自己代入拯救人的角色了嗎?”三點冷微笑道,“是覺得我很可憐,需要你來拯救嗎?”

“不,這是我的請求。我希望禪院同學能對自己好一些,小冷沒走出禪院家,所以我希望禪院同學能替她走出來,去看看那孩子沒看過的天空、四季和世界。這是請求。”

“……你真惡心夏油傑,假惺惺的,我不需要你做什麽。以後離我遠點,同樣我也不會再招惹你。”

三點冷語速極快地說完,煙蒂快燒到手指,她扔到地下,把它當作夏油傑一樣狠狠踩了一腳。

“抱歉禪院同學——”

夏油傑張口想再說什麽,被白發少女惡狠狠地瞪了一眼。

“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?看了一場戲就自以為是地想來拯救我?我最後說一次,以後我跟你互不幹涉——”

——咻。

他上一秒還想再和她說什麽,短瞬間,他瞳孔驟縮,蒼藍色的咒力如光箭般從每一扇門中迸發而出,第一箭直穿少女的心臟。

漂亮至極的蒼藍色——只屬於五條悟的顏色。

她緩緩垂頭望著飆血的心口,蒼白的臉上劃過一抹茫然。

夏油傑沒看清她的神色,他幾乎是同時操使超巨型水蛭咒靈包圍他和三點冷,用來抵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攻擊的「蒼」。

那確實是悟的術式不錯。

他人呢?!

夏油傑咬緊牙關,水蛭咒靈撐不了多久,他一連又放出好幾只咒靈同時使用術式,來和「蒼」對轟。他扭頭望仍在飆血的少女,白色校服被她的血染得看不出原樣。

“禪院同學!”

“我很好,別多問。”

“……”

夏油傑大概徹底消耗了十只一級咒靈堪堪消耗完「蒼」,他呼出一口氣,周圍仍然沒有五條悟的身影。他又放了幾只咒靈放哨,才低頭拿出手機給他發短信。

「悟,你人呢?出來了嗎?」

編輯好的短信一經發出,旁邊冒出一個紅色感嘆號,顯示不在服務區內。

他只好收起手機,望向身旁的少女。她似是仍在發怔,心口的大窟窿還飆著血,眉眼微蹙半垂著,唇瓣被她咬得泛白。

他將手伸進褲兜,拿出一包紙巾遞給她,“禪院同學,先勉強用這個吧。可能是什麽能偽造他人術式的術式,不會是悟的,他也沒理由躲起來攻擊我們。”

三點冷盯他手中的紙巾幾秒,接過紙沒吭聲,慢條斯理地將紙巾全拿出來,捂住胸前的窟窿。黏稠的血液漸漸滲透紙巾,她不動聲色地望向夏油傑,他舉起手機,還在尋覓有信號的地方。

看在他剛才給她遞紙巾的份上,她就告訴他這裏——

“夏油——”

她話音止住,驀然地睜大眼。少年聞聲偏頭,又摸出一包紙巾向她遞來,“好像是不太夠。”

他深紫色的雙眸平和地朝她彎起,像她曾去禾木村追逐過的天文奇景——六萬年一遇的彗星劃過深空,再遇將是六萬年之後。

短瞬間,一股仿若來自深淵的氣息洶湧而至,驟然而來的海嘯將她視線中的少年全然吞沒。一只斷臂砰地砸到她鞋邊,那包紙巾的碎屑紛飛,鮮橙氣味的血液飛濺進她的雙眼。

無數扇門同時打開,夏油傑消耗過的那些的咒靈占據整個宇宙,它們猙獰地發出嘶吼,屬於他和五條悟的咒力如海嘯般從門中席卷而來。

一道高挑的身影在此刻從煙塵中緩緩走出,男人站在虛空,閉著雙眸,蓬松的白發在藍海中飛揚。他睜眼,一雙蒼天之瞳凝望對面楞神的少女,咒力從他掌心迸發對準她。

——「蒼」

寂靜的宇宙中只聞他的聲音,如按下琴鍵時,腳踩住消音踏板發出的鋼琴聲。

“小冷!他是咒靈不是悟!”

少年嘶啞的低吼聲猛地拽回三點冷的思緒,可還是太遲了。

無論是他的臉還是一模一樣的術式,都太具有欺騙性。

她第一次被「蒼」擊穿的胸口血肉再生,此時萬道湛藍的光箭將她全身貫穿,霸道的咒力在血管中橫沖直撞,碾碎她的筋骨和心臟。

“嘭”地一聲她側身倒地,鴿血紅的眼珠子擴大到極致。

透過她的瞳孔倒映出宇宙活了過來,星雲碰撞發生爆炸,大大小小的彗星雨砸到月球表面,濺射出比巖漿的溫度更高的火花,熊熊的火海將她包圍。

她微弱地呼吸著,身體受痛蜷縮起來,裸露的皮膚被火灼燒,鼻尖飄來熟肉香,皮下細胞組織和骨頭再生的帶來撕裂的痛。眼下她忽視了詭譎的一切,雙眸死死睜大,目光中只盛得下白發青年的身影。

那張臉褪去少年時期的青澀,下顎線清晰。透過白襯衫,仿佛能看到他的心臟在有力地跳動著。

是她幻想中活到了二十九歲的五條悟。

但——

“原來是冒牌貨啊哈哈……”

三點冷咳著血笑出聲,嗓音黏血而沙啞,臉上像機械人做不出任何表情——即使她現在發出了笑聲。

眼皮快要合上,烈火吞噬她全身。

痛讓她大腦混沌,她可以告訴不清醒的自己,只要他會呼吸、會睜眼、心臟會跳動就夠了。

火仿佛從她的皮膚燒到了她的心臟,血液細胞不斷死去,不斷再生。

耳畔似乎響起夏油傑的聲音,好像隔了層膜,離她很遠,她聽不清。腦海中回□□孩稚嫩的童音,她將眼皮用力撐開一條縫,火光中她恍若看到了門裏的小冷。

那孩子兩歲後,她進了第一扇門。

母親的意識控制她將小冷綁在火架,火燒了三天。直到幹柴全部燒完,那孩子從火架上掉下來,全身都是焦黑的燒傷,看不出完好的皮膚,她掉著眼淚、搖搖晃晃地一步步走向她。

每走一步,她身上都會掉下一塊翻起的血痂,她的血肉正在重新滋生。她伸出小手撫摸三點冷的臉,滿手的灼熱傳遞給她。

“……母親,眼淚是什麽?”

“因為痛,就有了眼淚。”

“所以母親的眼淚也是因為痛嗎?”

“我有眼淚嗎?”

“有,很多,是因為很痛嗎?你不喜歡痛嗎?”

“這個啊我也不知道,只不過很多時候痛會讓我感到安心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禪院同學!”一道喊聲撕開她的回憶,水果沐浴露的香氣飄來鼻尖,一只冰涼的手拽起她的手腕,她錯愕地瞪大了眼。

黑發少年胸口不斷起伏,渾身濕透,汗珠和水珠混合地從他高挺的鼻骨滑下,他背對火海,臉滾滿灰白的塵土,血汗雜著土讓他看上去狼狽。

一雙深紫色的眼睛比繁星還要亮眼,此刻正深深凝望她。

“冒犯了……抱歉!”

他話音剛落,用僅剩的手臂將她攬進懷中,不知道是何處來的水從她頭頂澆下,澆向她身上熊熊燃燒的火焰。

張牙舞爪的烈火中,他不帶任何暧昧地緊緊擁住她。

周圍全是夏油傑召喚出來的咒靈保護著他們,氣息龐大且湧雜。

她遲鈍地想,他好像傑尼龜,會噴水。

那他會像小火龍一樣噴火嗎?

“夏油傑,為什麽要救我?你知道我不會死的。”

她一把推開夏油傑,望著他慘白的臉,目光下移落在他小腹不斷流血的窟窿,問出口的卻是另一個問題。

“不會死會痛吧……禪院同學明明很怕痛,卻還……總是忍著,裝出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。”

夏油傑彎著雙眸註視白發少女,她聽到他的話似是一楞。然而此時幾根肋骨全斷的痛遍布他全身神經,他能感到腹部的骨頭穿刺了他的內臟,他試圖掐緊掌心來抵抗骨髓的痛,讓自己維持清醒。

他的眼神落在她雪白的臉,眼皮和臉頰上面盡是水沒能沖掉的血汙和塵土,霜睫顫動不停,最後她勾起諷笑。

“又來了,你都快死了還把自己當什麽瑪麗亞是吧,惡心死了。可以拜托你放下助人情節,尊重他人命運嗎?當我是M就好,我就是喜歡痛,越痛我越喜歡。這樣可以了嗎?”

“禪院同學很喜歡說反話啊……”

他的呼吸漸漸微弱,笑意也幾近於無。體內嚴重失血,死亡離他一步之遙,他沒再說下去。

拆穿他人欺騙自身的謊言,也是在撕開傷口的血痂。

對她而言,她所受到的痛是不合理的,才說出謊言麻痹自己。

要想在那個不合理的世界生存,就要將不合理合理化,將痛苦以愛之名粉飾。

他若有所感地驀然擡眸,星雲驟然在深空爆炸,絢爛得像世界盡頭的極光,像其中一扇門中化繭的蝴蝶。

春日,粉色的櫻花雨簌簌飄下。

沒什麽人煙的小院中,墻外的櫻花樹伸進樹枝,花瓣落了滿地。

白發女孩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片葉子給它看,上面趴著一只繭。她找來一個刀片正要切割開繭,彼時的夏油傑伸出爪子要攔她。

她不明所以地望他。

“怎麽了圓圓?我在幫它快點變成小蝴蝶呀。”

毛蟲破繭成蝶,夏油傑的印象中似乎是這樣的生物規律。他只好收回爪子,註視她的動作。

她用刀片切割開繭,兩雙眼睛同時睜大。

裏面沒有漂亮的蝴蝶,只有一條正在腐爛的毛蟲。它的生命跡象已然消失,在它的軀殼表面活著的是自然的分解者。

“為什麽呢……”她喃喃出聲。

為什麽是腐爛的蟲子呢?

這個答案夏油傑是知道的。

毛蟲要想蛻變成蝶,首先就要殺了自己,腐爛的身軀化作養分,用它重新滋養自己,才能蛻變成蝶,生出漂亮的翅膀。

換種說法,是蝴蝶在蛹中將幼蟲吃掉吸收,看似是代表著希望的重生,其實是取代過去的自己,只為能長出翅膀來擁抱春天。

眼前爆炸的星雲也是這樣,恒星垂死,所以展開翅膀,變幻成蝴蝶形態來擁抱無限的宇宙。

那她呢?

否定了過去的自己,有擁抱到她的春天和宇宙嗎?

夏油傑的眼角餘光落在虛空上的白發男人,他輪廓比現在的五條悟更為清晰。

咒靈怎麽會披著悟的外表呢?他思來想去,只能將它和她聯系起來——門具像化出的與她有關,連帶咒靈也窺探到了悟是她的弱點。

想到這,他盯著咒靈悟。白發青年神色淡漠得像被預先設定好的程序,掌中使用和五條悟如出一轍的術式將她萬箭穿心。

她為什麽不躲呢?

這個問題的答案,他似乎沒有立場知道。

他垂眸道:“禪院同學……可以答應將死之人的請求嗎?好好活下去吧,來救你是我心甘情願。”

為救同伴而死,他心甘情願。

用盡全力說完那些話,他的意識過於沈重,眼皮快黏在一起,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。一雙手倏然接住他,她的體溫比他穿梭的火海還要滾燙。

“夏油傑,你果然假惺惺的,想讓我誇你真是太善良了嗎?太搞笑了吧你,真是自以為是。你還真想用你的死讓我記你一輩子嗎?很抱歉,我沒讓你救我吧,我也不是會知恩圖報的人。”

她的語氣平到像一條沒有起伏的直線。

他想回應些什麽,連張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。勉強撐開的眼皮望見她轉身走遠,爆炸的光暈將她的身影漸漸模糊。

她離開了,沒有回頭再看他一眼。

瀕死的體驗,能確切地感知到自己正在接近死亡,生命體征極速流失。

夏油傑曾以為他是不怕死的,真到了這一刻,他的平靜像在掩飾他卑劣的內心。

他不可否認,一個人孤獨的死去的確讓他有些難過。

可總好過兩個人都死在這裏好。

再讓他選擇一次,他依舊會讓她活下去。

所以,走遠一些,好好活著吧,小冷。他笑著閉上了眼。

意識朦朧間,鼻尖鉆進青草夾雜泥土的氣息,濕鹹的風吹過臉頰,幾聲清脆的鳥啼飄過。他堪堪睜眼,望見四周晃蕩著草茵,他躺在柔軟的草上,海浪洶湧地拍打礁石,地平線盡頭的落日將海面照映成一片橘子海。

海濱旁的高架橋上電車呼嘯而過,天空上火紅的航跡雲消散,海鳥低空飛過海平面。他站起身定睛望前方,少女迎光站在海浪中,浪花起伏拍打她的腳踝,身影像飄斜的櫻花雨。海上卷來的風撩起她的發絲,白色長裙的裙角翻飛,餘暉勾勒她側影的線條。

她踩著浪花驀然回首,眉眼揚笑,擡手摘下一只耳機,朝怔楞的夏油傑晃了晃手裏的仙女棒。

兩人間隔著一條草茵與沙子的分界線,他們站在不相交的世界,對視時目光落一條線上,兩條平行線在立體的時空中交匯。

花火滋滋啦啦地流逝,像破繭後展翅飛向天空的蝴蝶。

“傑,看,春天來了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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